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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元家庙,一位韩国教授突然双膝跪地,行两次跪拜大礼,原因竟是……
2018-12-20 15:04:00 来源: 作者:李海滨 高笑天 【
导读:两位大学者,两个国家,209年岁月悲喜,文脉相承,命运与共。

 
2018年11月26日起,三集电视纪录片《山高水长》在扬州电视台城市频道开播;扬州新闻广播于同一时间在《今夜微语》节目中同步播出。播出后,中韩友谊的佳话引起扬州各界的热情关注和传诵。
    
一张文人画,无意中打开汉籍朋友圈。两位大学者,两个家族,两个国家,209年岁月悲喜,文脉相承,命运与共。
 
初冬的清晨,扬州毓贤街9号,平日里清静的阮元家庙里,一位头发花白的韩国教授突然双膝跪地,向阮元及阮氏先祖行两次跪拜大礼。这一幕让站在一旁的阮元第六代孙阮锡安眼眶泛红。
    
在韩国,这样的礼节通常是对先祖或者恩师的。行完跪拜大礼的高丽大学教授沈庆昊依然心潮起伏,道出了行跪拜大礼的原因,“我现在研究汉学的原因是,我的汉学启蒙老师新浩列先生曾经翻译过受阮元老师影响的金正喜的文集,逆推起来,阮元也是我的老师。”
    
这一跪的见证者,有40多位中日韩文化学者,他们来自共同的域外汉籍学术圈和朋友圈。
 
扬州阮元家庙之行,要从一幅画说起:2017年7月2日,十年一度的第二届域外汉籍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南京大学举行。一幅中国古画作为会议的美学设计,出现在主会场的背景和会议手册的封面上,引起各国汉籍专家浓厚的兴趣。
    
画里的人物是谁?他们有什么故事?
    
主办方揭开谜底:画中的两位主人公,一位是中国的大学者阮元,另一位是朝鲜李朝大学者金正喜。

阮元
    
1764年,清乾隆二十九年,阮元出生在中国的扬州。被尊为三朝阁老、九省疆臣,一代文宗。他是著作家、刊刻家、思想家,在经史、数学、天算、舆地、编纂、金石、校勘等方面都有着非常高的造诣。
 
金正喜
    
1786年,清乾隆五十一年、朝鲜李朝正祖十年,金正喜生于朝鲜忠清南道礼山郡一个两班贵族家庭,家世显赫。他是朝鲜李朝末期杰出的实学派思想家、金石学家、诗人、书法家、画家,被誉为“朝鲜书圣”。
    
汉籍研究的国际盛会,选用这样一幅画,主办方究竟想表达什么深意呢?走进阮元和金正喜的那个年代,走进他们的故事,也许就会找到答案。
 
1809年冬至,清嘉庆十四年十月,一列马车队匆匆驶入京师,也称“燕京”,就是今天的北京。朝鲜派遣到中国的冬至谢恩使团准时抵达。刚刚科举及第的金正喜随在朝鲜使团任副使的父亲金鲁敬,一同出使中国。
    
因为金正喜的老师朴齐家在乾隆五十五年的时候到过北京,与阮元有接触。他对阮元的学识是赞不绝口,所以金正喜这一次到北京来也想拜会一下阮元。
    
阮元时年47岁,已是名满京城的大家。金正喜虽然只有24岁,但从年少时就聪敏好学,天赋过人,让阮元刮目相看,他不但拿出珍藏的稀世名茶“龙团胜雪”款待这位年轻人,还悉心传授在金石、书法方面的心得,以及自己崇尚的治学理念“实事求是”。
    
1810年,清嘉靖十五年,二月之初,金正喜就要回国了,阮元特地在京城设宴送行。阮元的学生,也是扬州同乡朱鹤年即席挥毫作《秋史饯别图》。“秋史”是金正喜的号,以画作临别纪念。
    
饯别宴的第二天,金正喜便随着车队踏上了回国之路。回望归途,金正喜感慨:“两个多月前,我还是一只井底之蛙。现在,我是一只见过大海的青蛙了。”此后,金正喜以“阮堂”自称,意思是“阮元堂前的学生”。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号叫“胜雪道人”,见过的人、喝过的茶都成为生命中特别的记忆。
    
金正喜在中国停留的时间里,结交了不少名人雅士,他和阮元等文化学者对学术的孜孜以求,仿佛无形的纽带,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也奠定了彼此间尺牍往来、文籍赠答的基础。后来,尽管两人天各一方,但却牵挂一生。
    
金正喜在同中国文人的交往中,领悟到了阮元做事、治学的真谛,学到了当时处于全盛时期的考证学的真髓,也亲眼目睹了汉代之后的优秀拓本,大长见识,“实事求是”也成为金正喜一生践行的准则。
    
金正喜运用跟阮元学到的金石考证之法,开始了学术上的修炼之路。1816年,金正喜31岁的时候,在北汉山考证、发现一千多年前新罗真兴王巡狩碑。从此,一举成名。
    
1823年,清道光三年,金正喜获悉元代朱世杰的《算学启蒙》在中土亡佚,便在朝鲜找到原本并刊刻,1839年,清道光十九年,由阮元作序,在扬州刊刻,后来诸版皆依此。
    
清道光皇帝对阮元与金正喜等朝鲜学者的交往评价非常高,在对阮元生前的两道圣旨中都提到“扬历中外”,这是对三朝元老阮元的高度赞赏。
世事弄人,当55岁的金正喜收拾行囊,准备出使中国的时候,因父亲的政治积怨,他卷入朝鲜王朝高层的党派之争,并在与安东金氏的权力斗争中失败,受到排挤、弹劾。1840年,金正喜被流配到远离大陆、孤悬海外的荒岛,度过了9年如同监狱一样的谪居生活。
    
1970年,在韩国济州岛上,金正喜流配谪居处的三座茅屋修建完成,这里成为韩国热门的旅游景点。
    
走进秋史流放地纪念馆,人们在这里抒发对先贤慎终追远之情怀。金正喜最负盛名的《岁寒图》成为纪念馆的最大亮点。在《岁寒图》中,金正喜描绘出了一座房子和一棵枯树,用枯笔技法表达了自己内心世界的高尚,而这种节制与省略是对人为记述与虚伪的一种反叛,代表了作者独特的品格情操。
    《岁寒图》
 
《岁寒图》就是金正喜谪居济州岛时赠送给学生李尚迪的。李尚迪在老师谪居济州岛的时候,常常寄书慰其寂寥。金正喜感念弟子的情谊,于1845年,自画了一幅《岁寒图》送给弟子,既是赞扬李尚迪有别于俗人的人品,也表达了自己的情操。
    
朝鲜王朝以“礼仪之邦”著称,当时出使中国的朝鲜使节,除了肩负政治使命,还负责与中国文化界建立和保持联系,在京师等文化中心城市收集、采买图书、书画,是一项重要任务。因此,他们与中国各时期文化名人基本都很熟悉。
    
流配之时的金正喜,虽然身陷孤岛,老病潦倒,但始终怀念中国。他一直通过弟子李尚迪与中国学者保持着联系。阮元的大量信札、著作被传递进来。1831年,清道光十一年。阮元长子阮常生将阮元主持编纂的多达1400卷的巨著《皇清经解》,委托来中国的金正喜弟子李尚迪转赠给金正喜,这是传入朝鲜的首部《皇清经解》。
    
当年在京师,金正喜还拜会了时年77岁的翁方纲。翁方纲是清代书法家、文学家和金石学家。他在清廷开设的四库全书馆,担任《四库全书》纂修官。金正喜从翁方纲这里学习到了非常奇妙的笔墨法度和艺术构思,也鉴赏了翁方纲收藏的大量书画作品,眼界大开。
    
金正喜随父亲燕行返国后,除用“阮堂”表达对阮元的敬重,还以“覃研斋”自称,因为翁方纲的号为覃溪,阮元又称研经老人,以此纪念与翁方纲、阮元结为师生的深厚情谊以及对中国清代学术的向往。
    
金正喜所经受的流配是朝鲜王朝时期流配之刑中最为残酷的,流落到此的金正喜在这样的环境里所进行的学术上的交流,成了他劫难中的欢颜。他在晚年的逆境中,为了提升自己的学问,极为珍惜每一次来自中国的信札与典籍。每次都认真回复,仔细研读,以示师承之决心。
    
韩国首都首尔,在高楼林立的繁华之中,奉恩寺的宁静犹如红尘中的一股清流。
    
1849年,64岁的金正喜结束了在济州岛的流配生涯,他来到汉江之畔的奉恩寺,将人生的最后时光投入到《华严经》的雕刻之中。
    
在金正喜结束流配的同一年,86岁的阮元在家乡扬州离开了人世。
    
好景不长,不到三年,1852年,金正喜又因礼讼争论一事,再次流配,被放逐到咸镜道北青郡,在那里又苦熬了三年。1855年,金正喜结束了第二次流配。他在京畿道的果川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1856年,清咸丰六年,朝鲜哲宗八年,金正喜在郁郁不得志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享寿71岁。
 
(韩国汉学家金奎璇教授收藏的金正喜手稿真迹)
    
韩国汉学家金奎璇教授收藏了大量金正喜手稿真迹,可以看出大部分书信往来都是关于学术方面的,每当遇到难题,金正喜总是写信向阮元以及其他中国学者求教。那个时候,路途遥远书信太慢,一封信要等待四、五个月,可是等待的日子充满喜悦。
    
此后,金正喜陆续推荐了一大批朝鲜李朝文人到中国求学,并将自己的弟子托付给阮元学生朱鹤年。朱鹤年被称为后八怪时代代表人物,通过这样的师承,扬州八怪的艺术风格,对朝鲜李朝书画产生极大影响。后来,阮元的两个儿子承担起了与金正喜的往来联络,不断将阮元的著作通过各种渠道送到金正喜手中。
    
(金正喜的书信中写道,他与中国文人的交流“如鱼之忘水”)
 
泛黄的纸张、上百年的书信来往,金正喜、阮元、金正喜的弟弟、阮元的儿子,延绵不绝的书信往来,都是对儒学、对汉文化的敬仰与发展。
    
文化,是人与人、国家与国家、种族与种族之间永远的纽带。
    
一脉相承的文化,行致远,情相融。
    
在韩国忠清南道礼山郡的龙宫里,距离金正喜祖宅附近,有一棵古朴的白距离金正喜祖宅附近,有一棵古朴的白松。相传,1810年金正喜从京师回国的时候,在京师买了白松的种子,种在家乡高祖父金兴庆庙前的入口处和首尔景福宫附近的西村住宅旁。
    
历经两百多年的风雨,在礼山的白松依然枝干舒展,树形优美。
    
周末时光里,不时有游客过来拍照纪念。古老的庙堂,古朴的白松,印证了阮元等中国清朝文人与金正喜难以忘怀的一生情义。
    
上世纪90年代,因为一场飓风,西村的两棵白松树干一夜全部折断,执着的市民自发成立了“白松恢复对策委员会”为白松续命,但没能挽救两棵古木树干的死去。好在枯死的树干下又长出了4棵白松幼株,与枯死的老树融为一体。
    
生命就是如此奇妙,它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人惊喜。韩国画家文凤宣、姜美先夫妇,能够把白松的故事娓娓道来。
    
2000年至2007年,文凤宣、姜美先夫妇二人先后赴南京艺术学院拜中国画论大家——周积寅教授为师,攻读中国绘画史博士学位。这个程门立雪的故事和金正喜当年一样执着。那时,文凤宣还在上初中时,这本书让他迷上了扬州八怪。书的作者是周积寅,文凤宣对他一无所知,只在一篇文章的落款中找到一点作者线索。大学毕业后,带着这本书的文凤宣,只身来到南京寻找周积寅。因为人生地不熟,语言沟通不畅,文凤宣辗转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周教授。直到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带着满心失望,他准备回国的时候,在一家小饭店门口无意中打听到了周教授的地址。于是,便有了不期而遇,他如愿以偿成了周教授的学生。后来,文凤宣的太太也拜在周教授门下。夫妇俩轮流带着儿子来南京攻读博士,其中的清苦与坚持可想而知,但得一良师,终身受益。
    
在文家夫妇眼中,文化如流水一般,有的时候,逆流而上,了解艺术的演变过程,才能更好的学习创新。在他们看来,他们的求学与金正喜当年的中国之行异曲同工。
    
在众多艺术家们逐步远离水墨精神和传统的当下,师从周积寅的文家夫妇尝试在东方美感里融入油墨的厚重笔触,一点墨梅,一丝禅味,自成一体。
    
2017年,他们的小儿子文胜斗在大学毕业前夕,与父母谈了自己的规划,他要到中国南京读研究生。经过努力,文胜斗梦想成真。他拜在周积寅的关门弟子张曼华教授门下读研,攻读中国画论。来中国的那一天,父母和哥哥特地将他送到机场。同样的出发,同样的国度,同样的校园,同样的师承,父辈的求学故事在这个韩国家庭重新上演。也许,对汉学敬仰的种子,在十多年前,就在年幼的文胜斗心中悄悄埋下。
    
在南京周积寅教授的家,面对年轻的文胜斗,周教授反反复复的叮咛,就像爷爷待孙子一样不放心,这份惦念从初见这对父子开始与日俱增。临别时,周积寅教授把自己的文集《永不驻足》送给了文胜斗。在序言中周教授写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天才,却认为天才在于勤奋,勤奋的含义是勤苦奋斗,不懈的努力。
    
在记录孔子及其弟子言论的《论语·学而》篇中,“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慎终指的是谨慎地思考人生于天地之间的意义;追远则是在自身与先贤之间做一个对比。
    
沿着金正喜的足迹一路走过去,这个悠悠绵长的汉文化圈还在代代传承,生生不息,风风雨雨,玉汝于成。
阮元后人阮锡安(左)与韩国学者观赏书法
 
当域外汉籍这个词在中国还很陌生的时候,南京大学的张伯伟教授便循着这些流传到海外的汉籍,探索更广阔的汉文化圈。张教授觉得,当我们对历史上的汉字文献赋予一个整体的意义,我们的眼光自然就能超越国别的界限,沟通中心和边缘,追寻对人的精神世界的理解和体验。
    
2011年10月,韩国最具影响力的KBS电视台开拍金正喜纪录片,他们把在中国的主要取景地选在了扬州和北京。阮元等清朝文人和金正喜的故事,扬州、北京的山川故址,阮元直系后裔的生活,也悉数收入韩国电视工作者的镜头中。
    
阮仪三,阮元第五代孙,他是同济大学教授,也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
    
面对城市化进程中现代“文明”对自然、古迹的毁灭,阮仪三和他的先祖阮元一样,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传播延续,四处疾呼,奋力保护,被誉为“都市文脉的守护者”、“历史文化名城的卫士”和“古城的守望者”。因此,阮仪三荣获了“2003年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杰出成就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5年亚太文化遗产保护荣誉奖”和“法兰西共和国艺术与文学骑士勋章”。
    
文化是教化人的,当一个更大的“朋友圈”被赋予了更多的使命,每个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命运共同体,他有了自觉,就有了心的方向。
    
韩国出生,日本求学,师徒情缘,中国成家,郑墡谟毅然远离故国,投奔在张伯伟教授门下,成为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一名汉学老师。
    
张伯伟教授倡导的域外汉籍研究是将所有的汉字文献当作一个整体来考察,当研究问题的视野超越了一乡一国,扩大到天下的时候,郑善谟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学术研究领域。
    
是什么力量,可以让一个外乡人把他乡当作故乡?还有多少人循着内心,行进在这条文化传承之路上?阮元与金正喜、周积寅和姜美先一家,还有张伯伟与郑善谟,三对师徒、三个故事,走得再远,也没有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
    
2019年,名为《金正喜与清朝文人对话录》的展览将在北京与中国人民见面,把这个文化交融的动人故事讲给中国的观众听。韩国学者李东国研究汉文化东传30年,为了这样一个展览,他梦想了30年,也努力了30年。
    
在厚重的历史资料堆里,见证汉文化域外交流的《秋史饯别图》的原图已难以寻觅,但两百多年的文化跨越,其精神不朽,存在人民的心里。
    
2007年,南京大学第一届域外汉籍研讨会,张伯伟教授用《风起云扬》4个字为研讨会论文集命名,呼唤饱学之士用自己的热情与智慧,为汉文化的传播与研究助力。
    
10年之后,2017年,第二届域外汉籍研讨会再次举行。世界学术界正掀起一股“汉文化环流效应”的热潮,越来越多的人涌向中国,学习和研究汉文化。
    
见证十年变化,张伯伟更加坚信,汉籍之路并非中国文化一味输出,而是一条互有往来的双通道。从中国出发,又从域外回馈到中国,环流吐纳、相互成全,生生不息。
    
古老的阮元家庙里传出童声悠悠,飘逸在古老的运河两岸,即便经历了两千五百年岁月年轮,古运河的水依然轻轻拍打着堤岸,波光闪耀。
    
国之交在民相亲,民相亲在心相通,心相通在情相融。
    
山高水长,命运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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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龙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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