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扬州人物谱
晨薇

    她是娉婷。这句，不合语法合我心意。看她走路，我总想起一个词：如履薄冰。鞋小跟高腿细，小碎步频率快。她其实是速度如飞，心定似铁，只是状似弱风扶柳。
    她是总经理、主编、副总编、主持人、主播人、女儿母亲妻子、文艺女青年，能＂瞬间摆平男嘉宾＂；她是晨敏的姐，兔子的姨，她女儿点子、我儿子牛子、她的部下和我们大家的薇姐。
    女人说她：很得男人青睐。男人说她：能瞬间摆平...我观她做派，并不过分张扬，是矜持有余，娇媚不足，通常表现对男嘉宾的崇拜比较到位，又好把朋友间的好意夸大二分，我说：你可以当外交部长。那样的话，世界就真和平了。
    她款款地笑着说你家什么什么哥，你家什么什么公子，我听了忍不住笑，那些昵称出自我口不错，可人家怎么就成了我家的了？这前后缺乏逻辑关系。
    我跟她有缘分。我说缘分，就是错过了还能找回来，比如我们。
    第一面在个园抱山楼我作品签售会上，她文艺范儿浓郁的主持风格，让我觉得自己太沧桑。我没有她话里的那些情和调，没有她描绘的思和绪。她画的是温柔山水，我却是平沙落雁。我们是握了手的。她笑得矜持。那会儿她还没读过我的文儿。
    然后她不见了。没参加午宴。我想，是因为我的茫然。茫然，就是不够热情呗。这是我的毛病。我想改。许多天以后，红梅转来她说我的微信，说我有情调有品味云云。我们成了朋友圈。我成了她的嘉宾，她＂会客厅＂里的「唐代女子」。我说我还是生在宋代好一点，因为太瘦。
    她几乎不看稿，很流畅，节奏感也好，很乖很仁慈，对我暴露明显的穴位视而不见。我教她：以后可以尖锐点。她笑，说晓得了，下次一定毫不留情。下次，还是温柔得个忒。两次会客厅，第二次比第一次好玩多了。我有了自己做节目的冲动。
    忽然间她在微信报功，说巨大电子屏什么什么路口屹立，引朋友圈大乱，反对声鹊起。她笑着挡，说些搪塞的话，并不恼。我一时不懂她跟电子屏之间的关系。原来她就是制作公司的那个总。我就不怎么那个她了。然后她去运河千里行了，嘴上说苦差，却干得津津有味。一路文字发微信，那文，跟在广电报上写我的那篇大不同。我问。她说报上那文非她手笔。我说你署名要慎重哦。她又笑，不恼。我就又那个她了。
    她捧男嘉宾，口气激赏，我跟贴不客气，说不同看法，她回复，温柔敦厚或难得糊涂，我就更那个她了。这小女子，很有些气量和幽默感呢！熟了，她竟然快人快语如我！说谁谁谁真没品味。我说谁谁最自私了，她说他还是挺好的。我跟小薇，这就是两股泉水相遇，撞出白喇喇的花儿来--连载「当代扬州人物谱」，她做终审。开栏那期，她写了欣力印象，发给我看。文如其人，淡彩小画一幅。我提笔加两抹浓墨，于是浓淡相宜。她穿小白裙坐小白椅靠小白门露一口小白牙，笑得可人，跟版面上方彼岸花中我那蓝花布褂相对，是一西一中，一洋一土。丁哥见报微来，说你那个照片里的那个花不怎么那个。也许你不在意，但确实不用为好。
    不怎么那个的还有小薇的农历生日。她有大动作在隋炀帝和萧后陵内。日期几经变化，最后定在她生日这天。她一边说小生日不过的，农历生日不过的，一边不免惴惴。那会儿我在北京。微来微去，最后商定一起点蜡烛，她在现场点，我在家里点。
    小薇农历生日早上九点，一支红蜡在我那绘满蝴蝶的红色小木柜上点燃。火苗摇曳，照亮了蜡烛盘后面我的照片。我微此景给她，她当晚转朋友圈。又遭人提醒不那个。俺们这俩女呆子，对不那个的事情全然不那个。那天她的嘉宾是董市长和大风。我预言嘉宾之一肯定戴帽子。现场空档时她微来，说真的戴帽子了。

    我隔千里大笑出来。到晚上收工，她又说，把我关于帽子的预言告诉了戴帽子的那位，引他大笑。
    好笑。我们能把工作干出乐趣来。真好！
    小薇长期失眠又过敏，靠药物发起睡眠和镇压过敏，却从不急躁。偶尔凌晨发贴，说数了一夜的羊，清晨还有心思***了肤如凝脂的小脸儿跟大家共享，一双大眼，顾盼有情，就是总低垂到同一个角度上，因为是右手拿相机的***。我现在不佩服沾枕头就着（音：着火的着）的人，我佩服小薇。她小脸儿雪白，思路敏捷，不急不燥地做事，完全不是失眠的人，反正比我这个不失眠的人清醒多了。她咋能的呢？这，是个谜。
    小薇的女儿姓董名一点。董一点。这名字跟我小说「纽约丽人」里的女一号“汤一盘”有一拚。所以我说俺俩有缘，亦庄亦谐的俩女英雄或女呆子，错过不得，老天不让我们错过。跟她比，肯定我是呆子，这个自知之明我是有的。谁知那天她说：“哎，算年终奖算得晕，我一见数字就晕！”这打破了她在我心中的神话，我跟她，竟是殊途同归的俩数痴！
    前面的文发微信朋友圈，有人跟贴大笑，说：“她不急躁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共十个哈。这笑，有点意思。
    古人说五尺之躯，指的是男子，娇小如小薇，用唐代的尺，或者有四尺么？身兼数职多种角色，纤弱如她敏感如她，巨大压力之下，如何应对？似乎她总有办法。淡定地发布惊人的消息之后，一双秀目瞄着人，等反应。周末跑场子主持各类盛会，一天三到四场似乎也是有的。睡眠不好，可看那清晨容妆，分明是兴致勃勃，亦或是自我鼓励？也未可知。如此一日无话，我只想像她如弱风扶柳在一个又一个盛会间华丽转身。“笑容背后是咬紧牙关的灵魂。”某夜她在朋友圈发这句话。
    人在江湖。
    她说过想这样想那样的话，又说过这样不能那样不行的话。总之无果。“你就是生命，你也是面纱。”纪伯伦的话。他又说：“生命就是揽镜自照。你就是生命，你也是镜子。”
    我们究竟是谁？
    前几天我见到晨薇的妹妹晨敏，优秀的青年女科学家，得了这样那样的大奖的。她的梦想是开个小小的高品位的个性面包房。
    你认为生命是什么？
    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
    小薇的梦想是什么？她说：撒哈拉、亚马逊、寒山寺、佳山水、非常人、隨心所欲、随心所去、不过敏。看她目前状态，离这些似还远，因为她太正常。你是谁，就会遇见谁。是我的信条。我愿她早醒悟早放下早成非常人，方见她所愿。
    放下，拾起，“舍得”之真谛。
    昨天一人直对我脸说：“你不四缩（是说）让我们放下吗？你自己也放下啊？”
    这次回京，跟父亲说话。他说你，不年轻了，一个人，不容易，身体不可轻视。然后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或者将伴我余生，如旌旗似风幡，好像我23岁赴日留学前他在送我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的那句话。我23岁得父真传曰：“临事而惧，处变不惊。”我50岁再得他真传，在甲午年前夜，他说：“心里要平静。不要动心。”
    我想我或可勉力而为，不动心。小薇却难，她比我年轻***岁呢。
    她却有个透彻的女儿。点子很淡定。含笑，不显得太高兴也不显得不高兴。顺着妈妈的意思说话，因为妈妈说得对，或者哄着妈妈玩。她妈俏目圆睁，她就假装怕怕，可是你发现她智商不低于她妈。她画画有才华，画出奇特或超逸的世界，让小薇咂舌连问是啥。她叫她薇姐。这俩，亦母女亦朋友的一对冤家，都非常人。
    晨薇是扬州大牌主持人。她的节目「会客厅」网罗天下名士，关注当下热点。她聪慧、干练、多情、有幽默感、第六感超人，是正品老鼠精一枚。她的普通话好像她的步态，如弱风扶柳，摇曳生姿。拙见以为，若能再松弛点，就越发好了。
    她开车来接我，到国庆路口时接我微信，即字正腔圆地回说：“到两淮盐运使司衙门了，疑似唐代大银杏这里。”我和同听的人都笑，说小薇，考究，连对大银杏年代的质疑都不含糊。
    这考究的小女子，我且把姜夔「扬州慢」的结尾句送与她吧。“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如此清丽的伤怀，是再配她不过了。